清晨8点的深圳湾口岸，54岁的雷家文背着球包汇入通关人潮。鼓囊的包里，是笔记本电脑、运动服以及一副乒乓球拍。开上停在口岸的“粤B”汽车，雷家文习惯性地点开手机里十几个约球群。此刻在深圳的另一头，81岁的张耀钊正擦拭球拍，他的“夜战场”还要等待12个小时。
雷家文和张耀钊是队友，今年8月，他们一同代表香港特别行政区参加正在广州举办的第十五届全国运动会群众比赛乒乓球项目。
在深打拼之余泡在球馆
雷家文与乒乓球的缘分，始于一场无奈的转身——九岁那年，这个酷爱足球的男孩被哮喘绊住了脚步，剧烈跑动成了奢望。“学校有乒乓球台，不用跑太多，就试了试。”他笑着回忆，没想到一拿起球拍就是四十多年。
2014年，从事电子行业的雷家文因工作来到深圳，发现这里的乒乓球氛围很热烈，“每天都有比赛，球馆里永远有人在挥拍。”从此，雷家文在深圳开启了工作时间在写字楼打拼，业余时间在球馆酣战的生活：周一清晨从香港过关，开车停在口岸附近，再赶往宝安上班。傍晚六点下班后，他便辗转于罗湖、福田、南山的各大球馆，和球友们在方寸球台间一较高下，直到周五，又从口岸返回家中。
正是这种“日日可赛、时时能练”的氛围，让雷家文从球馆的小比赛一路打到了全国赛场。2021年第十四届全运会，是雷家文印象最深刻的比赛之一。他独自一人从香港奔赴陕西，没有教练陪同，没有队友助威，一分一分地拼，一场一场地搏，凭着一股韧劲拿到了50-59岁组别男子单打亚军。“没想过拿名次，就是想打好每一分。”
雷家文也曾多次代表深圳队参加各类比赛，曾在广东省运会上为深圳拿下群众体育组男子团体冠军。2024年5月，雷家文作为深圳市球友代表与日本秋田市球友展开交流赛，10月又随队回访日本，延续乒乓球的跨域情谊。
在雷家文看来，乒乓球专业与业余选手的差距如同天堑，但丰富的群众赛事，为无数像他这样的爱好者筑起了梦想的舞台。他笑着说：“有人说我不像五十多岁，这都是打球的功劳。”
66岁才开始打球
香港乒乓球队里，54岁的雷家文绝非“元老”。他心中最敬佩的，是队里那位精神矍铄的“老大哥”——81岁的张耀钊，第十五届全国运动会群众比赛乒乓球项目决赛年纪最大的参赛者。
对于张耀钊而言，乒乓球并非年少时的梦想，而是始于退休生活。“我66岁才在小区里面跟人家学打乒乓球！”彼时的张耀钊生活清闲，苦于没有合适的消遣，“我不会打牌，什么都不懂。就看人家打乒乓球打得好高兴，我也拿个球拍去学一学。”这一学，便开启了一段“第二人生”，球拍成了张耀钊晚年最亲密的伙伴，乒乓球馆则成了他的社交圈和健身房。
虽然在球馆中常常是年纪最大的挥拍者，但张耀钊向各路高手虚心求教。在家附近的球馆，张耀钊结识了比自己小30岁的退役教练李建辉，并经常跟他一起打球，学习他的技术。如今，张耀钊的生活几乎围绕着乒乓球旋转——一周六天，他都会出现在球馆。“深圳打球的人非常多，每一天都有球馆在打比赛，我就看哪里合适，就报名参加。”
张耀钊所说的约球比赛从来不分年龄界限。从小学生、中学生到中年人、老年人，在下班放学后默契地出现在球场，开始一场场较量。“和年轻人打球更能锻炼身体，因为要更快反应、加快步伐，才能够应付这些小学生、中学生，这样反而让我的兵乓球提升比较快。”在张耀钊刚结束的一场训练赛上，在二沙头训练的15岁少年成为了冠军，而这位银发老者与年轻人们同场竞技的身影，已经成为深圳许多球馆独特的风景线。
这份坚持，也让张耀钊从小球馆走上了更广阔的舞台，甚至跨越重洋。2018年，他与好朋友张学友搭档闯入在美国拉斯维加斯举行的第十八届世界元老杯乒乓球巡回赛决赛。但语言不通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插曲——决赛当天，不懂英文的张耀钊和队友在十点半结束热身后外出用餐，回去才知道决赛时间被提前到了十一点。他们因超时弃权，最终获得了亚军。“哎呀！当时非常遗憾！我们找遍了球馆都看不到我们认识的人，后来见到人家才告诉我们，‘你们有麻烦了’。”张耀钊叹息着，他最后还是笑起来，“但那也成了难忘的经历。”
46年，看着深圳“长大”
1979年，35岁的张耀钊被东莞建筑公司派来深圳参与一项改造工程。工程收尾时，张耀钊作为深圳少有的技术工人被负责人邀请留下，他欣然接受。46年时光，张耀钊见证着深圳蜕变为国际大都市的每一步，“深圳是我的第二个家。”
退休后，乒乓球为张耀钊制定了不太像81岁年龄的“生物钟”：每天早上七八点起床，早餐后休息，傍晚便拎着球拍奔赴球馆，从晚上七点半打到午夜十二点。待尽兴而归，驱车回到家中，时针常常已指向凌晨一点。
没有系统的训练计划，也没有固定的搭档，张耀钊打球，全凭心头一股“兴之所至”，“能打到哪里算哪里，开心就好。”这颗小白球却带着张耀钊越走越远：从小区乒乓球台打到私人球馆，再到如今的全运会，对手也从同龄老人变成了十几岁的小将。
本届全运会，雷家文于8月8日首战团体比赛，12日，他继续男子单打的征程；张耀钊也在8月8日迎来了自己的全运会首秀，现场关注者甚多。就这样，两位在深圳打球多年的“老男孩”身着“紫荆花”站上了广州的全运舞台。两条平行的轨迹，由一方粤港澳全运会的球台相连。深港的距离被无数次的对拉、扣杀所消弭。那颗跳跃的小白球，轻盈地穿梭于两座城市之间，成为连接热爱与生活最灵动、最坚韧的纽带。
凌晨1时，深圳的球馆刚刚退去喧嚣，张耀钊结束一晚的球赛回到家中，激情挥舞了一晚的球拍安静立在床头。此刻的维多利亚港已沉入静谧的夜色，再过四个小时，雷家文将启程返深，开启新一周的工作和乒乓球训练。
深圳晚报记者 郑志鹏 实习生 朱昱霖 盖甜雨